10月30日至11月1日,法国布列塔尼国家剧院带来的话剧《屏风》在北京人艺首都剧场连演三场,作为2025北京人艺世界戏曲约请展的中心剧目,这部荒谬派戏曲大师让·热内的史诗级著作初次在我国完好表演。
四个小时的表演时长,舞台上巨型阶梯如权利金字塔般屹立,艺人如蝼蚁般攀爬掉落,亡者的嘲讽与生者的挣扎交错并置——这是一场关于殖民暴力、身份变节与叙事抢夺的荒谬祭仪,更是一面照射未愈前史伤痕的明镜。
剧作《屏风》诞生于1961年,正值阿尔及利亚独立战役(1954-1962)的焦灼阶段。热内并未直接描绘战场硝烟,而是将镜头对准殖民体系下人道的异化。剧中上百个人物在村庄、倡寮、种植园和阴间络绎,中心头绪环绕穷户赛义德一家的悲惨剧打开:因极点贫穷被逼娶“最丑的女性”,受尽后沦为殖民者的领路者,终究成为“被别人书写的故事”。
这一设定与阿尔及利亚战役的前史语境严密交错。战后解密的档案显现,法国殖民体系在阿尔及利亚施行了包含酷刑、团体赏罚在内的体系性暴力。曾有史学家指出,这场战役不只撕裂了阿尔及利亚社会,也动摇了彼时法国社会的品德根基。
但热内的野心远不止于此。正如北京大学世界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程小牧所言:“这出戏外表关于阿尔及利亚战役,实则是关于全部战役。”一起也是关于言语与实在、艺术与政治、回忆与叙述、生与死,以及每一个人和其别人的联系的。
赛义德的命运轨道,与热内的人生构成耐人寻味的复调叙事。热内自己便是个私生子、少年犯、屡次入狱的小偷,因在狱中表现出惊人的文学才调,后萨特等常识精英的联名示威而获特赦。这种从“社会弃儿”到“文坛圣徒”的极点阅历,让他一直站在法国干流价值观的对立面,其著作多以边际集体为主角,被萨特称为“存在主义自在毅力的实践者”
在《屏风》中,赛义德的“反叛”恰似热内对自我命运的戏曲性重构。二者同为“局外人”:热内被血缘与社会次序扔掉,赛义德被经济庄严与社群联系碾压;二者同被污名化——热内担负“罪犯”标签,赛义德被钉上“叛徒”的羞耻柱。但热内经过写作夺回了自我界说权,而赛义德却完全沦为被殖民言语控制的人偶符号。这种差异好像折射出热内心里的某种深层惊骇:若无法以艺术抵挡,个别终将被前史暴力吞噬。
作为法国布列塔尼国家剧院的现任院长,导演亚瑟·诺泽希尔敏锐捕捉到这种精力共振。他将原剧本中的“屏风”意象转化为掩盖舞台的巨型阶梯,艺人在笔直空间中攀爬、掉落,隐喻殖民权利的等级次序与个别的浮沉。16位艺人以歌队方式演绎百余人物,编舞家达米安·雅莱规划的典礼化动作强化了存亡鸿沟的含糊性,而台词严厉遵从热内稠浊诗意与粗俗的言语风格,例如赛义德的母亲以咒骂对立命运,亡者以亵渎言语撕破品德虚假,也令舞台成为一场对权利崇高性的完全推翻。
热内对“观看权利”的批评在剧中贯穿一直。他原想象以屏风分隔舞台空间,经过遮挡与投影质疑“谁值得被看见”。诺泽希尔的阶梯规划连续了这一理念:观众视角随阶梯高度改变,时而仰望蝼蚁般的众生,时而俯视权利顶端的殖民者,这种视觉权利的活动迫使观众反思“观看自身便是政治”的出题。
此次表演全程装备中英文字幕,并提示“主张16岁以上观看”。近四小时的时长,无疑也检测着深秋时节观众们的耐性,但剧场内罕有提早离席者。程小牧点评道:“《屏风》是让·热内思维和风格的高度提炼,崇高的诗意与粗俗的笑骂糅合,奇特而调和,充溢黑色幽默和想象力。它在一种极为实际、详细乃至琐碎的情境中,达到了一种全体的象征性和荒谬感。”